徜徉于天地之间
艺术家的创作必须深深扎根于生活的沃土。2002年,毛伟带学生去青藏高原写生。在那里,缥缈的远山、茫茫的荒原、灿烂的星空、伸手可摘的云朵、静穆伫立或奔驰而来的牦牛群,还有藏民传统的生存方式,这些风景令他无限神往。以后,他每年都到青藏高原深入生活,孜孜不倦地写生和创作。他说:“青藏高原成了我的第二故乡,是我心灵的家园的一部分。”在这里,他发现了自己多年寻觅的文化风景,感受到民族伟大心灵的律动,找了艺术创作的沃土。
“行走在高原上,徜徉于天地之间,发现了一种壮美和自由”。站在“天地之间”——这样的视点,让他重新审视人与自然宇宙的关系,审视人理想的生存方式和心灵状态。行走在“天地之间”不仅是一种创作视点,也是一种走向艺术高度的姿态,某种程度上也决定着艺术家的审美境界。行走在“天地之间”是一种审美超越,不囿于现实世俗功利、不囿于一己之心,追求与时代同步、与自然万物同情,毛伟因此“感受到天地之间浩气沛然”(毛伟,《触点——再谈我的牦牛画》)。10多年来,他努力寻求人与自然关系一种和谐,把自然关系当成生命共同体。目前,他已经创作出人物、动物、风光三个系列的高原作品。
艺术根植于生活,来源于实践,是常识也是真理。但真正的艺术家要用心灵穿透审美对象,在艺术作品里熔铸理想。青藏高原上,“人与牛相依为命、和谐相处,与雪山、草原、河流牢固形成天然的生物链关系”(毛伟,《触点——再谈我的牦牛画》),这样的生命图景激发了他的艺术灵感,他以自己的艺术方式,探究自然生命的尊严,思考人与自然的命运关联。其《天地之间》《大河上下》《雪域之舟》等代表作不仅体现出牦牛、原野、牧民的精神特质,也不表现了人与大地、人与自然亲密无间的关系。从创作题材上讲,牦牛并不是传统国画的审美对象。毛伟创作的雪域高原的牦牛艺术形象,不仅突破了传统国画的审美题材,也丰富了当代国画的表现领域。其创作实践表明:因为拥有艺术理想,他才站在人与自然关系的高度创造美。
必须有心的光明
创作视点决定艺术家的走向和艺术高度,“艺术心灵”影响着作品的深度。“人世间只有太阳的光明是不够的,必须有心的光明。心里有光,才会透彻,不会为阴晴圆缺、朝风夕雨所迷惑,才能直接站立在人类精神的高度,使自己的作品放出光芒辉”(毛伟,《临界——近作如是观》)。他近年来创作的《浴日》《日月山夕照》《牦牛魂》等作品,都以淡雅的色调,塑造恬静、肃穆的高原生命意象,表现人与自然的良性互动,创造澄明透彻的心灵现实。
艺术家的心灵之“光”来自哪里?来自对人与自然存在的洞达,来自对人、对自然的关怀。《距离》《牦牛魂》《天地之间》《青藏高畅怀》较有代表性:这些作品看似随意泼墨,但在构图和意象布局等方面都很严整,具有丰富的象征意蕴:高原荒蛮清冷,天空云卷云舒、远山或淡或浓,藏民、苍鹰、牦牛等意象,弥漫着壮美氛围,给人以很强视觉冲击力,展示孤独、坚韧的生命特质。这些意象的生成,渗透了画家的生命体验,是画家审美人格的外化,成为画家“艺术心灵”的直接现实。
毛伟既不把雪域高原作为一个圆满的现实而机械地写实,也不是有意展示严酷环境产生的苦难与艰辛,而是凭着自己冷静的思考和满腔的创作兴趣,把自然之道、人文之道形象直观地表现出来。《天地之间》用笔简约,画家以若隐若现的淡墨勾勒云、远山,以偏锋飞白的墨迹,拉出眼前大山的轮廓,笔墨凝聚于主体意象——牦牛低头弓背爬上远山。深沉的静默和无限的自然,苍鹰在天地之间展翅滑翔,太空浑然圆融。这幅作品意境静穆淡远,旨在表现天地之道——宇宙按自然法则运行,动而静,静则动,人生法则与自然精神达成默契,展现出深刻的心灵内涵。毛伟创作的雪域高原作品也有不少偏于“动”的,如《雪域之舟》《原野》等作品:依稀模糊的远山,雪花飞舞,一群牦牛由远及近,疾风而行,意象苍莽,展现出坚韧的生命律动。这些作品是与自然默契的,虽然突出了“动”,但那简笔勾画的天地意象中却蕴含无限的寂静。这些作品意境幽深旷远:牦牛、藏民、苍鹰、太阳和云月等意象看似沉落于浩渺宇宙,呈现的却是自然与心灵融合的理想现实。
现代化推动了社会发展,但另一方面,也触发了人类对自然过度的掠夺欲,而当代社会的资讯泛滥,直接造成人的心灵无所适从。高度工业化、商业化时代,人逐渐沦为工具,心灵被撕裂已成为普遍的问题。此种意义而言,毛伟的创作蕴含着对人心生活的失衡、人与自然关系失衡的深沉忧患。
诗意的追寻
毛伟的创作是他诗意的追寻和诗意的生命情趣的形象展现。首先,他基于写实而超越写实,注意营造意境氛围。几点雪花代表广袤天地,点点草迹,暗示春天的生机,一弯新月、几抹云朵象征时空的永恒等,在有限意象空间里,展现无限的宇宙与人生。使人在微尘中见大千,刹那间见永恒,有限中见无限。
其次,追求传神是他画风的突出表现形式。他创造的雪域高原,呈现的是顽强孤独、坚韧、独立自由、生机勃勃的图景。画牦牛,似乎“得意忘形”,但他直取“精神”,似像非像之间,而突出其不屈的头颅和眼神;画苍鹰,取其天际滑翔的姿态;画远山、雪域、云月、朝日,画春夏秋冬等意象,往往自由泼墨,浓淡与虚白之间呈现自然生命的有限和永恒。正因为神韵饱满,他的牦牛系列画才有浓郁的诗性空间和诗意氛围。
再次,毛伟用笔往往从空中直落,墨花飞舞,墨彩灵动变幻,与虚白的画面溶成一片。这样的画法,既为意象主体的生成作了渲染,也捕捉到了意象的精神特质。《生灵》《圣境》《梵音》等作品很有代表性,其用笔以泼墨为主,自由夸张,虚白变幻,看似无轮廓无丝理,但神韵饱满。更值得注意的是,画家常在无笔墨处“用心”:云遮雾掩的日月,蜿蜒的河流、若隐若现的远山,而无笔墨处展现的却是缥缈的天际。
艺术高峰的出现需要几代人努力。但对有责任的艺术家来说,走向艺术高峰应是创作的姿态与追求,毛伟的牦牛系列画创作就体现了这种姿态与追求。正因为有义无反顾、走向雪域高原的艺术追求,才能拒绝浮躁,才能超越技术、用生命去体验,用心灵创作,从而不断走向新的创作高度。